难忘师恩

翻阅着 30多年前那一张近乎发黄的毕业合影照片，一点一滴的回忆不禁跃入脑海。

我的初中生活是在一所偏僻而且落后的乡镇中学度过的。上世纪 80年代，农村生活条件普遍较差，况且对我家——一个所谓的外来户来说，日子过得更是窘迫难堪。1986年盛夏，当班里的同学还在熬油点灯迎接小学毕业考试时，我已经被校方通知免试升入初中。那时社会上流行着“学好数理化，走遍天下也不怕”的说法。可我偏偏不喜欢数理化。

新学期开始的第一节课，随着当当当的上课铃声，教室里闪进了一个身影：小平头，细眼睛，瘦脸庞，上身穿夹克衫，下身着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。竟然是个毛头小伙！我心里有些轻视这个比学生大不了几岁的“小老师”。他姓张，是我们的数学老师。慢慢地，我注意到，他上课时总是空着手来，不带课本、教案，更不带三角尺、圆规等教学用具，显得特别吊儿郎当。但是他讲课总是特别投入，枯燥的知识也讲得生动又引人入胜。每到下课布置作业时，他往往随口说，请同学们打开书到哪页，今天的作业是第几题等等。题目所在的位置竟与课本毫无差异，这倒使我对他有些刮目相看。之后，随着接触次数的增多，我觉得，我已从心底喜欢上这位老师，也渐渐喜欢他的数学课了。

我家离学校有十多里路，中午放学只休息一个小时左右，为了省去路途上的麻烦，我早晨从家里走的时候，随便带点饼子或者馒头当午餐，在教室里凑合一顿。不知怎么被张老师看见了，每到吃饭的时候，他总要从办公室给我端来热水，叮嘱我千万不要喝生水。他还常常把我叫到他家里改善伙食，有时候，还会带我去教师食堂大快朵颐。

在学习上，他对我要求很严格。有一次，下午快放学了，学校组织各班学生观看马戏团表演。那时候，农村的精神文化生活相当匮乏，一年能看上两三次电影，就已经算得上奢侈了，更不用说几年才一遇的精彩马戏表演。一听到这个喜讯，全班像炸开了锅，眼看班里的学生一个个地走完了，可我的作业还没有完成。我焦虑万分，仿佛看见马戏团里奔腾的骏马在向我扬蹄、机灵的神猴在冲我微笑。不知什么时候，张老师站在了我的旁边：“今日事，今日毕。来，老师陪你一起完成作业。”我顿时像遇到了救星，感激地点了点头。难住我的恰好是一道几何证明题。他从读题、审题、分析已知条件、假设等多个环节入手，仔细地分析，认真地讲解。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了，我完全沉浸在探索知识奥妙的境界中了。不知过了多久，难题终于被我们攻克了。张老师像一个顽皮的孩子和我击掌共庆。当我们一起来到操场上，精彩的马戏表演刚刚开始，我俩会心相视一笑。那一刻，我突然觉得我是班里最幸福的学生。许多年过去了，我记忆的脑海里始终定格着这样一幅画面：一排婆娑绿树的掩映下，一间窗明几净的教室里，一位老师，一个学生，一道难题……我时常在想，假如我是一个画师，我会用手中的彩笔画下这个夏日里发生的一段刻骨铭心的师生友情，我想它应该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幅画了。

紧张忙碌的初中生活即将结束，同学们都面临着各奔东西。在张老师的提议下，我们班里的 50多名学生相约来到离学校不远的沙地里，以篝火晚会的方式来表达不愿分散的师生情和同学情。那夜，月朗星稀，微风拂面，一簇簇篝火映衬着张老师的脸庞。张老师用他那激越而浑厚的男高音，充满深情地为我们演唱著名歌曲《小路》。我知道，他是在用歌声表达对每一个学生的良好祝愿，希望我们在人生的大路上披荆斩棘、勇往直前。那夜我们唱啊、跳啊，笑啊、说啊，忘却了时间，忘却了烦恼和忧愁。几天以后，我竟意外地收到了张老师寄给我的一个笔记本，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两行字：学习永无止境，我们仍须努力。

从那以后，我和张老师陆续通过几次电话，每次他都关切地询问我的学习生活情况，而意气风发的我哪里知道，张老师身体里流淌的血液正藏着致命的病毒，无情的病毒在一点一点地吞噬着他……我全然不知，以致因为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而抱憾至今。

多年以后，那个可亲可敬的“毛头小伙”，那一幕幕记忆犹新的师生情，那个美好的篝火之夜，那本仍旧散发着纸页味道的笔记本，一切的一切，就如同发生在昨天一样，仿佛就在眼前，叫我如何不怀恋。“学习永无止境，我们仍须努力”，难道不是对每一个人的共勉之语吗？难忘师恩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