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心念念清明菜
作者:徐天喜 编辑:高启明 来源: 发布时间:2025-04-07
每当坊间争说清明菜的时候,清明也就到了。
清明菜的学名叫鼠曲草。在我老家四川,清明菜也叫粑粑菜。在我的记忆中,这种野菜在饥馑年代自然是乡人心中可口的好物,一度几乎被吃得断了种。在平常年份,尽管它还带个“菜”字,但吃起来并没有蔬菜那般清香爽口,而且植株也实在太过微小,除用以制作清明菜粑粑之外,平常很少被乡人端上餐桌。
好像是刚过惊蛰,一声雷响,几场细雨,田间野草便迅速地滋出新芽,一天一个样儿地往上蹿。麦垄里、豌豆地、土埂上、田坎上、树林间……但凡泥酥土润地带,清明菜就混杂在折耳根、看麦娘、铧口草、白茅根、婆婆纳等野草中间,默然地迎接春天的到来。
清明菜植株矮小,挤在杂草间,因而人们平时很少留意它的存在。直至子规初啼、蛙鸣如鼓时,人们才猛然意识到清明的临近,也才会下意识地联想起清明菜——哦,到吃清明菜粑粑的时候了。
清明节前两天,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们挎着竹篮,结伙邀伴,前往田间地头采摘清明菜。我们这些爱凑热闹的孩童自然不甘落后。母亲叮嘱我说,开花的不掐,只掐没有开花的嫩尖。清明菜本就植株细小,可食用的部分寥寥无几。我们提着篮子,在土埂田坎、庄稼地头和土坡上,仔细地寻觅,一芽一芽地掐,一叶一叶地积攒,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掐得半篮子,却已日至中天,该回家吃午饭了。母亲说,这些就能做一锅清明菜粑粑了。
后来我才知道,在清明节,很多地方会用清明菜做青团,而我老家却从来只做粑粑。母亲说,清明节并不是为了吃菜粑粑,而是要用来供奉祖先。至于为何选择清明菜而不是其他野菜或蔬菜,至今不得而知。只见医家说,此物可调中益气,去热镇咳,如此而已。不过,清明菜粑粑那种独特苦香味,倒是蛮馋人的。
清明节早晨,母亲把掐回来的清明菜反复淘洗干净,放入沸水锅中打几个滚,就捞出来挤干水分,再切碎成米粒状。接着把切好的清明菜、韭菜和盐巴等调料与糯米粉混合,加入适量热水拌匀,黏稠适度,就开始炕清明菜粑粑。所谓“炕”,即在铁锅内抹少许食用油,用柴火烧热,把捏成饼状的面团贴在热锅上,待一面炕出锅巴后再翻面,直到两面都金黄酥脆,粑粑就炕好了。每年清明节,母亲要做五十多个粑粑,装满一个小筲箕。在那物资匮乏的年代,即便带有涩味的野菜粑粑,我们也会觉得特别香。但母亲告诫我们,还没祭拜祖先之前,绝不许偷吃。
吃过早饭,父亲就往竹篮里盛上粑粑、小刀头、小酒壶,叫上我们几个孩子,去后山祖坟前祭拜。每年仪式结束时,父亲总会嘱咐我们:“永远都要记得祖先的恩德。”
离开老家后,每年清明节回家祭祖,母亲总会提前掐好清明菜,等我们回家炕粑粑,一同扫墓祭祖。返城时,母亲还会为她的孙子捎带些清明菜粑粑。后来父母相继离世,我就再无机会品尝那两面金黄的清明菜粑粑,但心头一直心心念念着清明菜,对清明菜粑粑的情结从未消散。我以为,这种情结应在我的后代中延续。因此,每年清明节前夕,我都会与家人到乡间采摘清明菜。鉴于天然气烧锅温度过高,炕粑粑易焦煳,我们试着做清明菜青团。清明节那天,就带着清明菜做的青团,回老家去扫墓祭祖。
清明菜其实就是一种怀亲思人的时令野菜。清明前夕,小孙女说要采摘清明菜做青团。我禁不住暗自庆幸:家族的传承意识仿佛已随清明菜的嫩芽悄然生长!是的,清明菜不仅仅是一种食物,更是连接过去、现在和将来的纽带,而我们心心念念的,正是那些远去的亲人——只要我们心中的念想不灭,对亲人的思念与敬仰,都将如同山野清明菜一般,岁岁年年,生生不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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