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曼陀罗的晨歌

作者:王保利 编辑:林娜 来源: 发布时间:2025-07-21

白马门河畔的曼陀罗,在夏日的清晨,总是第一个醒来的。它们擎着长柄的喇叭,向着天空吹奏无声的晨曲。我疑心这河畔的黎明,是被它们一支支白喇叭唤醒的。

这花有个极雅致的学名,唤作“曼陀罗”。乡人却只管叫它“洋金花”,或是“闹羊花”。这名字虽俗,却透着亲切,仿佛在唤邻家的小儿女。曼陀罗的叶子大而肥厚,边缘呈波浪状,摸上去有些粗糙,像老农的手掌。叶面上散布着细小的绒毛,在晨光里泛着银白的光。

“这花有毒哩!”河畔薅云苋菜的李婶见我驻足花前,老远就喊道,“可别碰它。”

我笑着应了。曼陀罗确是有毒的,古书上记载它“花似牵牛而大,子如茄子而小,有毒”。但乡人们自有与它相处的智慧。靳叔在河边放羊,常摘几片叶子揉碎了涂在羊的伤口上。“止血消炎,比药铺里的金疮药还灵光。”他说这话时,眼睛眯成一条缝。是的,李时珍在《本草纲目》中记载曼陀罗(洋金花)具有麻醉作用,提及华佗曾用其制作“麻沸散”,用于外科手术,并描述其“辛温有毒,主治惊痫、咳喘、风湿痹痛”。

曼陀罗的花期很长,从初夏一直开到深秋。花开时,先是探出一个淡绿色指头长的花苞,渐渐伸长成喇叭状,而后“啪”的一声绽开——这“啪”自然是听不见的,但我总觉得它开花时应当有这样的声响。花瓣洁白,边缘微微翻卷,像是害羞的少女提着裙裾。花心深处藏着五枚雄蕊,围着一根雌蕊,俨然一个小小的舞台。

清晨的露珠常停在花瓣上,阳光一照,便成了花冠上的珍珠。老话说“曼陀罗下莫久留,花香醉人似酒愁”,我蹲下身体验一下,嗅那花的味道。爱人好奇地问:“啥味?”“没啥味,说不上香,也不臭,倒像有某种药材隐隐的味道。”

李时珍曾将武当山发现的曼陀罗引种至故乡蕲州,观察其生长规律。我早晚在河边散步,也观察多日,发现曼陀罗的花开比较另类,并没有遵循“朝开暮合”的规律。待田旋花、打碗花等闭合上眼帘,将要在黑夜里渐入梦乡时,随着夜色愈深,曼陀罗的花儿却愈发明亮,远远望去,仿佛整片河滩落满了萤火虫。

曼陀罗的果实最是有趣,像个绿色的小圆刺猬,挂在枝头。成熟后,果壳会裂开,露出里面黑色的种子。这些种子似缩微的南瓜子,却带有毒性。“适量是药,过量是毒”,这倒像极了人生许多事物,过犹不及。

夏末的傍晚,我常见老人们坐在曼陀罗丛边乘凉。花朵在暮色中泛着微光,犹如一盏盏小灯笼。“这花看着舒坦。”刘奶奶摇着蒲扇说,“我小时候发烧,俺娘就煮它的叶子给我擦身子,第二天就好了。”

去年在新疆吐鲁番沙漠植物风情园,这个世界上海拔最低的植物园里,我竟发现曼陀罗被当作珍稀植物在展示,还郑重其事地挂着说明牌。我不禁莞尔——在白马门河畔,它们不过是寻常风景的一部分,如岸边的草一样自然。

年来万事都经遍,只有看花心未厌。每当我走过河畔,总要看一看那些曼陀罗。它们依然在清晨吹响喇叭,在傍晚点亮灯笼。这带着毒性的美丽,盛开在人们记忆里的花朵,永远是我们心中最美的晨歌。

(图片来源于网络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