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乡的藕
作者:周广玲 编辑:林娜 来源: 发布时间:2025-11-14

故乡的藕,确实好。这里的“好”并非夸大其词,而是实实在在的品质:藕长得粗壮白嫩,节节分明;刚挖出来时沾满黑泥,洗净后却晶莹剔透。
每年秋末冬初是挖藕的季节。挖藕人身穿胶皮裤,在荷塘淤泥中弯腰摸索。他们的手仿佛长了眼睛,顺着藕茎往下探,轻轻一拔,就能取出完整的一根。偶尔用力过猛,藕节断裂,泥水溅到脸上,他们也只是咧嘴一笑,继续在泥水中摸索。这样的场景,年复一年地在故乡的荷塘上演。
挖藕是个辛苦的活。冬天的水冰冷刺骨,淤泥又深又黏,每走一步都很费劲。挖藕人的手常年泡在水里,指节粗大、皮肤皲裂,却异常灵活。他们能从淤泥里辨别出藕的生长方向,知道哪里该轻挖、哪里该用力。这手艺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。
新挖出来的藕整齐地码在池塘边,像一排排白胖的娃娃。村里人挑着担子来买,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。买回家的藕要先泡在清水里,等泥土泡软了,再用刷子仔细刷洗。洗好的藕通体雪白,折断时能拉出长长的细丝——这就是“藕断丝连”的由来。
家乡人吃藕的方法很多。最简单的做法是清炒:把藕切成薄片,快速翻炒,加点青椒,吃起来清脆爽口。也有人喜欢把藕切块,和排骨一起炖,炖出来的汤呈乳白色,藕块吸收了肉香,入口即化。更讲究的做法是把糯米塞进藕孔里,蒸熟后切片,淋上桂花糖汁,香甜软糯,是待客的好菜。
小时候,邻居王婆婆最会做藕粉。她把老藕磨成浆,过滤后沉淀,晒干成粉。吃的时候用开水冲泡,加一勺白糖,搅成糊状,清香扑鼻。我每次生病,母亲都会去王婆婆那里要些藕粉,说是能“去火”。那藕粉的味道,至今难忘。藕节中间的须根,乡人唤作“藕簪”,洗净晒干后可以入药,据说有止血化瘀的功效,乡间妇人产后常用。
家乡的藕总是和荷花分不开。夏天荷花盛开时,满池塘红白相间,清香飘得很远;到了秋末,花谢了,叶子也枯了,地下的藕却长得越发饱满。荷花与藕,一个在地上,一个在地下;一个盛开,一个潜藏,倒像是商量好的一般。
家乡的藕塘多是几户人家共有的产业。每年挖藕时节,村民们要通过抽签决定挖藕的先后顺序。抽到先挖的人家自然能挑选到最肥美的藕段,而后挖的则只能收获些剩下的残藕。但乡亲们都很厚道:先挖的人家总会特意留下些好藕给后来者,从不贪心独占。这份淳朴的默契,在村子里已经延续了不知多少代。
去年冬天回老家时,发现原来的荷塘已被填平大半,四周盖起了厂房。问起种藕的事,乡亲们直摇头,说现在没人种藕了:年轻人都外出打工,留在村里的老人也干不动这辛苦活;想吃藕只能买外地的,“味道差得远”。
我站在曾经的荷塘边,望着平静的水面,恍惚间又看见那些挖藕人的身影——他们弯着腰,在淤泥中摸索,不时传来爽朗的笑声和交谈声。微风吹过,似乎还能闻到藕汤的清香。那熟悉的味道,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时光。如今,荷塘依旧,却再也看不到那些忙碌的身影,听不到那些欢快的说笑声。
故乡的藕,连同那些温暖的记忆,都渐渐远去,只能在回忆中细细品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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