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前位置: 首页> 文化>

鱼汤面的记忆

作者:伟大江 编辑:林娜 来源: 发布时间:2025-11-24

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,巷子深处就飘来了鱼汤的鲜香。那是老张面馆特有的味道——浓郁的鱼鲜混着葱姜的香气,顺着青石板路一直飘到街口。

老张面馆就在我家后巷,是一间不起眼的小店:门面狭窄,店里只能摆下四张方桌。每天天还没亮,老张就开始熬鱼汤。那口大铁锅有半人高,锅沿被岁月磨得锃亮,锅底常年被炭火烧得乌黑。老张说,这锅是他父亲留下的,用了三十多年,“熬出的鱼汤才有这个味儿”。

熬汤的鱼,必须是清早从河里捞上来的鲫鱼。老张每天凌晨四点就骑着自行车去河边,跟渔民买最新鲜的鱼。鲫鱼要中等个头:太小不够鲜,太大肉质老。买回后,先用清水养半小时,让鱼吐净泥沙。

处理鱼是细致活儿。我常蹲在灶台边看老张刮鳞、去腮、破肚,动作娴熟得像在表演。鱼洗净后,先下油锅煎至两面金黄——“滋啦”一阵,响得人心里发痒。煎好的鱼连油带鱼倒进大铁锅,加满水,投入姜片、葱段,大火烧开后转小火慢熬。

老张说,熬鱼汤最讲究火候:火大,汤浑;火小,味寡。要用不大不小的火,咕嘟咕嘟熬两个钟头,直到汤色乳白如玉,鱼肉鱼骨都融进汤里,才算过关。

老张煮面也讲究:碱水面要新鲜,下到沸水里,筷子轻搅,一分多钟就捞起,过一遍冷水,面条才筋道爽滑。面捞进海碗,舀满乳白鱼汤,撒葱花、香菜,滴几滴香油,再铺两片软烂鱼肉。

那时候,一碗鱼汤面两块五,对我们家来说不算便宜。父亲跟海船常年在外,只有捕鱼季结束才带回些收入;母亲在学校帮工,撑起全家。每月发工资那天,母亲必带我去吃一碗鱼汤面——那是我最期盼的日子。

鱼汤面热气腾腾端上桌,我先喝一口汤——鲜得舌尖一颤,暖流滑下喉咙,整个人瞬间苏醒;再吸溜一口面,筋道与鲜汤在口腔里缠成一股幸福的味道。母亲坐对面,看我吃得欢,眼睛弯成月牙。

后来我上师范,住校,只有月末回家。每次回来,母亲仍塞给我几块钱:“去老张那儿吃碗面。”我捏着钱,踏在青石板路上,心里暖成一片。

师范毕业,我考上外地大学。临行前夜,母亲又带我去老张面馆。那天老张特意多添一撮雪菜肉丝,笑着说:“娃子有出息了,出去了可别忘了我这碗汤。”我使劲点头,眼眶却起了雾。

这一走就是十几年。工作、结婚、生子,每次回老家都匆匆。去年春节,我特意绕到后巷,想再尝那口汤。巷子还是那条巷子,门面却换了招牌——卖麻辣烫。

邻居王婶说,老张三年前就不干了,岁数大,再熬不动那口锅。儿子在城里开连锁面馆,也卖鱼汤面,用电磁炉、料理包,生意红火。

我找到那家店,点了一碗鱼汤面。汤色乳白,面条筋道,可入口总觉得缺了点什么——也许是那口被炭火烧了三十年的大铁锅,也许是清晨巷子里飘散的雾气和鱼香,也许是老张站在灶台前的那声招呼:“娃子,趁热!”

有些味道,藏在记忆深处,是“料理包”永远调不出来的。

(图片来源于网络)